
標題

標題
內容
一個靈魂安居者的精神路徑
——黃禮孩詩歌的宗教情懷和精神價值
更新時間:2016-09-20 作者:陳培浩
本文刊于《廣州文藝》2015年第10期
黃禮孩的詩歌和他的人一樣:安靜,在喧鬧中緘默不語,但當你轉身獨處時,它又會輕輕開啟你的心扉。黃禮孩這幾年的名氣越來越大了,更多的人知道他是《詩歌與人》的編者,是一個為詩歌投入了大量精力和財力的詩人。但了解黃禮孩詩歌的朋友卻感嘆說他的編輯身份掩蓋了他的詩人身份。我認為這種身份的掩蓋還有一個原因,即他的詩歌價值沒有被充分地認知。他所創作的那種質地透明、輕盈纖巧的詩歌常常被各種技巧爭奇斗艷、形式龐大奔涌的詩歌所掩蓋;他詩歌中對人類精神最美好部分的堅韌守護也沒有被充分地認知。
關于黃禮孩的詩歌,很多評論家已提出了不少精彩的見解:譬如陳曉明說“他的詩從不作抽象的表達,而是抒寫平實真摯的個人情感,總是在那么誠懇的氛圍中讓你想起家鄉、母親、旅途、告別和友愛”,“黃禮孩以他的懇切,給予當代詩以最本真的活力。” [1]詩人藍藍認為黃禮孩的詩“莫不是在最細小處敞開了另一個世界的無限”,所謂“善良的上帝在細節中”。[2]趙金鐘則認為:“他生活在被商品包圍的環境里,卻始終保持著一顆充滿‘良知’、‘正義’與‘感恩’、‘朝圣’情愫的‘童心’”,他的詩“寄予著詩人對‘靈魂’缺失時代的憂慮及‘突破重圍’、重塑精神的信念。”
陳曉明用“給予當代詩最本真的活力”來概括黃禮孩的詩歌價值確實非常準確,但他認為黃禮孩的詩歌手段是“頗有古典情懷的詩意”營造卻值得繼續探討。在我看來,古典似乎并不能夠充分概括黃禮孩詩歌所具有的特質,這種特質是作為中國文學傳統的異質成分――宗教情懷。藍藍概括了黃禮孩詩歌的題材和審美特質――對細小之物的謙卑,但是黃禮孩詩歌的謙卑恐怕還不僅僅是由小見大的文學表現手法,更是一種在我們當代文化中相當稀缺的人生立場和價值觀。趙金鐘把黃禮孩的詩歌實踐放在當代的文化環境中來凸顯其價值,但似乎凸顯的并不是黃禮孩所特有的價值,因為,在詩歌中 “寄予著詩人對‘靈魂’缺失時代的憂慮及‘突破重圍’、重塑精神的信念。”[4]這樣的判斷雖然可以概括黃禮孩,但也似乎也可以概括其他不少詩人。
綜上,我認為黃禮孩作為一個當代非常特別的詩人,他的詩歌特質、經驗和價值,似乎有必要給予重新的闡述。黃禮孩詩歌中有很多動人的特質,包括:面對細小之物的謙卑姿態、對世界退守、感恩的生命態度、堅韌清晰的擔當姿態和不竭的行動力等等。在我看來,這些特質統一于一個靈魂安居者的宗教情懷之中。黃禮孩在一首詩中說“我有著信徒的生活/我依然曖昧/愛上時代的困頓”(《困頓》),本文從宗教情懷的角度來闡發黃禮孩詩歌的精神特質,并試圖在當代的文化脈絡中來把握黃禮孩詩歌的價值。
黃禮孩詩歌中的宗教情懷意味
黃禮孩詩歌中大量涉及宗教言辭、宗教修辭、宗教體驗乃至于宗教意識。在他的很多詩歌中,宗教的言辭比比皆是:“我有著信徒的生活”(《困頓》)、“它來自天堂,我不能擁有” (《沒有人能將一片葉子帶走》)、“教堂的頂尖隱約傳來音樂”(《教堂》)。除此之外,宗教的修辭也是俯拾皆是:“他打開了自己的一扇窗戶/穿過那道窄的門回來”(《方向》)此處是從基督教進天堂的“窄門”修辭化而來;還有如“眾人散盡的清靜/像唱詩班的余音”(《沒有人能將一片葉子帶走》)等等例子,不勝枚舉。如果說宗教言辭、宗教修辭只是宗教情懷的淺層表現的話,那么宗教體驗乃至于宗教意識這些深層的表現也在黃禮孩詩中不斷得到呈現:
黃禮孩有一首詩專門寫到他的讀經體驗:
熱氣灼人的下午
我在芒果街的一間小屋,閱讀經文
等待不確定事物的到來
當芒果街的樹影搖曳不定
外面揚起工地上的灰塵
還有汽車的噪音,振掉了幾片芒果樹葉
它們已成為禮物,盛在器具里
驀然出現在我的桌前
我聽到它們的交談
甚至聽到它們均勻的呼吸
器具里的小精靈都跑出來
我帶著它們,離開芒果街
去一個遠處安靜的林子
野獸已從林子里消失
惟有野鳥像風箏一樣飛
不至于被人用石頭打下來
它的影子很小,落在河水上
不久,又飛離了河面
如果你來到芒果街
此時我也把器具帶回小屋
那些遠古的小精靈,就會和你變著魔法
像是從我們的各種器官里跑出來
靜謐著新的林子、河流和天空
――《芒果街的魔法》
詩歌第一段“我在芒果街的一間小屋,閱讀經文/等待不確定事物的到來”已經開篇明義,而中間幾段童話般的敘述正是詩人讀經體驗的文學表達。讀經使得酷熱夏天、滾滾灰塵和汽車的噪音中震落的樹葉成了禮物,他們必是被主祝福,于是去了“一個遠處安靜的林子”。我們于是想起了黃禮孩的另幾句詩:“那些陌生的落葉/因為春天,它又成為地上的禮物”(《困頓》)落下的、丟失的,不是斷裂和失去,在基督的世界里,一切蒙主祝福的事物,它們不管在枝頭還是在地上,它們都是主的饋贈。在這樣的宗教情懷中,人便獲得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