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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運:重新反思民刊立場的有效性
更新時間:2016-11-01
十年前的2006年7月,我寫過一篇文章《民刊何以“民刊”?》。開篇我就有一個判斷:“毋庸置疑,近20年的中國新詩史基本上是由民間詩歌報刊推動、改寫的,無論是詩歌精神、詩歌觀念還是詩歌文本,都是如此。目下,官刊、民刊、網絡新媒體詩歌逐漸形成了良性互動的空間格局,出現了詩歌資源整合的趨勢。但是無論怎么整合,民刊總歸有他自身的無法整合掉、無法化約掉的品質?!边@也是民刊之所以存在的根本理由。
但是,現在民刊的問題十分尖銳,整體呈現出平庸姿態。在大量民刊乏善可陳的情況下,如何在國家意識形態領域和藝術意識形態領域凸顯民刊獨立不倚的藝術品格和精神擔當,就顯得尤其重要。這是確立民刊何以民刊的最終依據。否則,民刊就會走向平庸與死亡。
因此,我想從民刊的角度討論一下廣東詩歌給我們的啟發。
80年代以前的民刊,又稱“地下刊物”。“地下”,就是體制審查之外的一種存在,那個時候叫“非法出版物”。其地下色彩有二:一是傳播方式的地下性,規避了出版審查;二是詩歌的生產品質,具有異質性的審美范式和獨異的精神洞察力。在一個非民主社會階段或民主不充分的社會階段,更能凸顯其意義。民刊和官刊的關系,借用一個幾何學概念,就是兩個不相切不相交的圓。在這種情況下,“地下”形態的民刊如果面對官刊的壓制而敢于發聲,其意義不言自明。在這方面,廣東民刊的突破性意義十分突出。
有兩個成功載入文學史的經典案例。
一個是徐敬亞策劃的1986年《深圳青年報》和安徽《詩歌報》的“大展”,以激情澎湃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叱咤風云的力量,使民間詩刊強行進入體制媒體,一下子改寫了歷史。有句話說得很好:“當時詩人,不是大展的作者,就是大展的讀者?!?/p>
另一個例子是楊克版《中國新詩年鑒》,其詩學理念是“藝術上我們秉承??? 真正的永恒的民間立場”。1998年以來,近20年的積淀,已經成為一個傳統,一個品牌。
從徐敬亞民間立場的強行進入,到楊克的主動積極的接納民間立場,顯示出民主力量的進程,詩歌環境的逐漸寬松,也體現了社會的巨大進步??梢哉f,民刊與官刊這兩個獨立的圓逐漸相切、相交、相融,而且交融疊合的幅度原來越大。在民刊與官刊民主互融的程度上看,廣東官刊顯示出充分的包容性和民主性。甚至出現“泛民間”趨勢。也就是說,官刊和官方力量,以微觀政治的方式充分融入民間層面。如持續多年的小學生詩歌節,從基礎教育階段開始新詩教育,會波及到普通家庭的詩歌教育。甚至楊克已經跨界到廣東地稅學院,給信息設備管理人和安全工作人員講詩歌欣賞和寫作。深圳的詩人劇作家從容多年嘗試詩歌的表演傳播,撒向民間都是詩和愛!我到過一些地方,總會有人說,誰誰誰是民間詩人,誰誰誰是官方詩人,你見誰誰誰,就不要見誰誰誰。后來我會發現,幾乎每個地方至少有2-3個地方稱王的“詩人”。但是,在廣東,從來沒有這種說法。我覺得廣東是詩歌生態最佳的地區,官刊與民刊、官方背景詩人和民間背景詩人,相處諧和。
但是,任何問題都有兩面性。詩歌生態越來越寬容、包容、民主,也意味著一種原則性詩學立場的缺失。尤其是當網絡詩歌興起之后,民刊傳播的“地下性”已經不復存在,民刊的“有效性”究竟在哪里?
民刊的“有效性”根本在于要有清晰的辨識度,這種辨識度主要表現有二:一是獨特的創意策劃能力。在這方面,廣東省作協的刊物《作品》在創意策劃方面為民刊做出了表率。她在華麗轉身之后,以獨特的創意欄目如“跨界”、“手稿”、“90后推薦90后”、“漢詩”(長詩)、“民間詩刊檔案,都抓住了新的生長點。她的策劃刷新并生動了官刊的面孔,在官刊之林中獨樹一幟。連官刊都可以如此賣萌,民刊還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民刊辨識度的表現之二,是詩歌審美范式的異質性和詩人精神洞察力的獨異性?,F在的民刊一個致命的問題是越來越同質化趨向。不僅官刊與民刊同質化,民刊與民刊之間也高度同質化。因此,民刊如何發掘并彰顯異質性元素,在官刊與民刊之間、在各家民刊之間強化內在的張力,構成互補關系,極其重要。不僅要凸顯民刊的辨識度,也要凸顯詩人的辨識度,形成高度的風格化特色。已經擁有風格化傳統的民刊,如《明天》的地方主義寫作,《后天》的獨立詩學和先鋒藝術立場,《新詩典》的口語詩歌立場,《橡皮》的后口語寫作,《活塞》的“惡之花”式寫作,《非非》的體制外寫作,《獨立》的少數族裔寫作,《江湖》的自由寫作,等等,都可以給我們啟示。廣東的《詩歌與人》和《中西詩歌》兩本民刊的特色在于國際元素的彰顯?!对姼枧c人》在貢獻出“70后”、“中間代”“完整性寫作”等概念,修復新詩史的鏈條之后,致力于域外優異詩人的譯介與出版,功不可沒,尤其是“詩歌與人”獎,雖是一個小眾詩歌獎,但隱喻著豐富的詩歌精神。
最近有人提醒我,說我是不是關注民刊少了?說我越來越保守了?其實,不是我保守了,是我對民刊的要求高了。我們迫切需要追溯歷史上的著名民刊《新青年》《新月》《創造》《今天》等創造的傳統,重新反思民刊立場的有效性。(趙思運)
此文系在廣東詩歌高峰論壇上的發言,2016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