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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忠衡:寂寂“樹人堂”
更新時間:2018-05-09 來源:廣東作家網(wǎng)
一
在廣西陸川縣烏石鎮(zhèn)與廣東化州市文樓鎮(zhèn)甲隆圩之間,有一個中國保存得最好的四大私人莊園之一——謝魯山莊。而謝魯山莊除了四周點綴其間的青山綠水、亭臺樓閣、綠樹麗花,核心景點便是有點書香味的“樹人堂”了。其實謝魯山莊的原名也叫“樹人書屋”,隨著時間的推移、時代的變遷、人事的更迭,八十年代作為景點被推出來時,便成了“謝魯山莊”,而原名反倒很少有人知道了。“樹人書屋”變成今天的“謝魯山莊”,這名字改得有點莫名其妙,一者完全背離了故主建造的本意,二者也不是以建造者本人名字命名。究竟是以所在地謝魯村還是以其呂氏祖上名人呂謝魯命名的,就不得而知了。
來到謝魯山莊的時候,正是冷雨綿綿的時節(jié)。當(dāng)?shù)亟榻B者說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春、夏、秋三季都是這里的旅游旺季,園內(nèi)綠樹蔥籠,繁花似錦,唯有深冬時節(jié),草木凋零,游客罕至。但我想我既不是來看游客的,也不是來看花樹的,這個季節(jié)過來正好。但當(dāng)我穿過曲曲折折的山間小路來到這里的時候,卻感覺不到冬的氣息,四面環(huán)山依然郁郁蔥蔥。走進大門,人流如鯽,一群群紅男綠女正在景點間或指指點點、喧聲笑語,或搔首弄姿在拍照,熱鬧的景象,與“書屋”的氣氛格格不入。我不知道他們千里迢迢來這里是參觀、休閑還只是為了打發(fā)他們溫飽后略有盈余的無聊時光。也許是傳統(tǒng)讀書人的怪習(xí)作怪罷,每逢進書院、藏書樓這些雅致之處時,我都是懷著朝圣般的虔誠心態(tài)、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地來仰視的,唯恐自己的喧鬧驚嚇了沉寂其間的故主。來到這里,我卻感到了惆悵。但在這荒僻一寓居然有如此一個幽深雅致的去處,也著實令人倍感新奇。因此,我不再在乎園林風(fēng)光的綺麗,只在這深冬冷雨中沉淀情緒,品味一段人文歷史在這方寸之間的演繹。
二
據(jù)考,謝魯山莊原名“樹人書屋”,始建于1920年,歷時7年多建成,占地約四百畝,全莊依山構(gòu)筑,順山勢布局,從外看象一般有錢人家的農(nóng)舍。入莊方知內(nèi)有大乾坤。全部設(shè)計出自主人呂芋農(nóng)之手。是根據(jù)《嫏嬛記》中描述的仙洞景觀及《石頭記》的格式,結(jié)合蘇州園林的特點,依山勢層層展開,亭臺樓閣,結(jié)構(gòu)別致,并深蘊人生哲理。一樓一亭,一石一池,題留精到,無不體現(xiàn)主人較深的文化底蘊與儒學(xué)素養(yǎng)。來到大門樓,有一幅灰制對聯(lián)“安得奇書三千車,娛茲白首;再種名葩十萬本,綴此青山。”點明了園林的主題,接著的二門聯(lián)“綠樹碧檐相掩映,小橋虛閣自高低。”點明了建構(gòu)特點。在“樹人堂”正門上有一聯(lián)“花色欲迷仙半閣;書聲常伴月三更”更是點出了園林的核心特色,即是以花樹襯書聲,以書聲潤花色,寥寥數(shù)語,立即給這里的一花一草一樓一池都賦予了人文的蘊涵。“樹人堂”的藏書閣曾藏書數(shù)萬冊,有《萬有文庫》、《二十四史》、《四書》、《五經(jīng)》、三墳五典、八索九丘、諸子百家等珍貴典籍及名人字畫等,可惜卻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付之一炬,空留了一個空蕩蕩的“樹人堂”“藏書閣”供后人憑吊。沒有了藏書的“藏書閣”和沒有了書聲的“樹人堂”,盡管終日人流如鯽,笑語喧鬧,卻依然讓人感到了寒怵與凄寂。
除了“一景一題留”式的額匾和聯(lián)語,單是山莊的建筑藝術(shù)就十分令人稱道。與一般莊園不同的是,山莊游園處雖有20多公頃的龐大構(gòu)成,但其中卻以原生態(tài)為主,依山筑徑,甚少人工斧鑿痕跡。十華里的步道,順等高線緩坡而上,亭臺景觀點綴其間,既有依景點題之功,又有避雨歇腳之效,登高遠(yuǎn)眺,青翠層疊,令人舒懷。園內(nèi)建筑的一磚一瓦,飛檐翹角,無不體現(xiàn)主人的匠心獨運。山上建莊,用水是個難題,但主人學(xué)養(yǎng)深蘊,通過科學(xué)布局,使得園中活水長流,清澈可飲。整座莊園,本身就是一本學(xué)養(yǎng)淵博的百科全書。
三
“樹人書屋”的故主是呂春琯,字芋農(nóng),是個“歷三朝”的復(fù)雜人物,一生中完成了其人生際遇迥異的“角色轉(zhuǎn)換”:晚清的附貢生,民國的大將軍,共和國的死刑犯。他是烏石謝魯村人,清光緒年間的附貢生,因?qū)以嚥坏冢缓眉{捐進仕,身高不足一米六,體重才八十斤的他,卻因進仕而歷任縣丞、知州、道尹、廣西陸軍中區(qū)步兵第一司令(少將軍銜),國民革命軍第八軍副總指揮等職,同時經(jīng)商開礦,可謂官運財運兩得意。他雖理財有方,愛財如命。但是,也許正是他屢試不第的緣故罷使他對文化有了一種執(zhí)著的向往和敬畏。基于這種向往和敬畏的情愫,使得一個負(fù)有殺戮使命的將軍,傾盡家財,從設(shè)計到建成,用了10多年的時間,精雕細(xì)琢,修建了這么一座滿溢書香的庭院、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圓其未竟的讀書之夢,在無意間成就了今天的重要景觀。這樣的作為,不管出于何種目的,也不管其資財?shù)膩砺肥钦切埃脕斫ㄔ爝@樣一所書屋,把私產(chǎn)變成了人類一種公共的人文財富,總比用于戰(zhàn)火或其他用途更值得。所以,就這點來說,其舉動值得稱道。起碼,他把資財化作了一種人文精神的載體,流傳至今。
? ? 今天“樹人堂”已是人去樓空,連閣中藏書也被時代風(fēng)云席卷一空。只剩下設(shè)計精妙的建筑和充滿詩意的題留遺落在一片青山綠水之間。也因為呂氏人格的局限,處于政治漩渦中心的他,不可避免地成了朝代更迭的犧牲品,為成就了他的時代殉葬。他的一生,是一個變革時代的悲劇。終其一生,雖曾有守土安境之功,但不能審時度勢,犯下了殺戮革命志士之罪,死不足惜。但單從文化的角度,他完成了一個文人難得的抉擇,以莊園的形式給后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人文財富。
也許是冥冥中一種宿命中的預(yù)感,他的“樹人堂”留下了遺憾。人老財盡,只完成了一半,正如他在“半山亭”的題聯(lián)一樣“若問前程才到此山一半,寄語來者所期樹人百年”,他傾一生心血建造的“樹人書屋”變成了今天的謝魯山莊,非他所愿,亦是他不能預(yù)料的。
今天,空了的“樹人堂”與空了“藏書閣”,依然散發(fā)著一種冷峻的書香,訴說著一個欲言難表的故事,消散在莊園的綠水青山之間。
【作者簡介】郭忠衡,男,廣東茂名人,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茂名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詩選刊》《南方日報》《羊城晚報》《廣州日報》及茂名各報刊。出版了詩歌、散文集《荒草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