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一段時間了，總有一陣嘰嘰喳喳的斷章短句，不經意降臨我家的陽臺，擾糊我的晨夢。幾只小麻雀自作主張，把我家的陽臺當成了它們的活動空間，在此時開始了自己的晨練時間。只用幾聲鳴叫，幾平方米大的陽臺便有了公園的繚繞。

寶安靈芝公園與我家只有一路之隔，那里綠草如茵，樹繁花艷，是居民晨練的好去處。公園里一棵棵寬厚的榕樹，像一把把天然的保護傘，在城市有限的空間里向這些幼小的生命撐起了庇護之所。一個個樹洞、一條條樹丫便也成為麻雀們的家。十二萬平方米的公園，無論是林間小路上人們急促的奔跑，還是此消彼長的廣場舞音樂聲，小麻雀們似乎已是司空見慣，它們在林間、草地唱著、跳著，向我們傳遞著一份快樂和自由。每天，只要在公園里散步，聽到它們歡快的鳴叫聲，我心里都會涌起一陣陣的歡喜。

麻雀算是我們最熟悉的鳥類了。在鄉村生活的記憶中，它們以屋檐、墻洞為家，常常幾十只、上百只地聚集在一起覓食、打鬧，時時在田間和曬谷場上，與人類爭奪起口糧。我曾無數次在稻田中豎起一個個稻草人，無數回親自守護著曬谷場，扮演起了糧食保衛者的角色。現在倒好，我們一起進了城，卻像兩個斗了一輩子的武林高手，堪破紛擾，惺惺相惜了起來。

小麻雀的連續造訪，成了我們家里新鮮事。它們像約定好一樣，在清晨6點多鐘隨著幾聲清雅的鳥笛，從公園飄到了我家的陽臺。來了，又來了！兒子興致勃勃地招呼著我們。大家憋住氣，躡手躡腳地透過落地窗紗的縫隙，饒有興趣地看著小麻雀們在陽臺的花盆以及護欄上打鬧著、彈跳著。小麻雀們說著自己的話，每一句都是輕描淡寫，但又洋溢著歡快和愉悅。

兒子濃墨重彩、刻畫入微的講述，讓鄰居家與他同齡的小同伴聽得津津有味。我對他們說，或許小麻雀就曾去過你們家陽臺的呢？聽了我的話，他們還真的也早起了，偷偷貓在自家客廳一角，期待一份驚喜的到來。不過，他們最終還是失望了，那一幕情景并沒有出現過。在世間的交往中，我們的快樂很多時候都是建立在別人快樂的基礎上。幾只小小的麻雀，因為自己的隨性，此時竟然扮演起人與自然和諧交往的使者，也成為傳遞快樂的起源。

兒子問我，這些小麻雀在我們陽臺上停留，是因為肚子餓，來這里尋找早餐嗎？想到公園里的好多麻雀并不怕生，我隨口說道：“你或許可以在陽臺撒點米試試哦！”這天清晨，他真的抓起了一把米，打開陽臺的落地窗，向麻雀玩耍的空地撒了過去。只是兒子的好意，小麻雀并不領情，隨著一聲聲鳥笛吹響，一個個驚慌失措的身影已是消失于云霄。我們始終不明白，一群看似神態自若的小麻雀，原來內心藏有這么多的不安和顧慮。

陽臺已是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我卻悵然若失起來。我的生物鐘似乎就此改變了。每天清晨6點，我都會醒來，希望再次聽到陽臺傳來的鳥鳴。

附近的寶安公園，我還是常常去散步的，看到幾只麻雀就在前面的草地上打滾，用一種似曾相識的眼光打量著我，我都想著它們或許就是曾經在我家陽臺上停靠的幾只。是它們嗎？我希望是，其實我也知道，肯定不是它們。

(本文原刊用于《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