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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愛成|神氣·典范·越界
——對秦錦屏散文集《萬木生芽》的一種讀法
更新時間:2022-03-10 作者:于愛成來源:文藝報
秦錦屏是深圳成長起來的本土作家、劇作家。作為一個少見的文學多面手,她在詩歌、小說、劇本、非虛構寫作等領域都卓有建樹,成為深圳文藝界一個符號性的存在。就秦錦屏的散文作品(或者說非虛構寫作),她的長篇主題散文《女子女子你轉過來》曾引起較大反響。作者善于從生活瑣碎的細節中發現生活的整體性,展現日常生活中令人驚訝的一面。關于《萬木生芽》這部最新散文集,我結合作者的總體創作,嘗試從如下幾個關鍵詞進行解讀。
神 氣
秦錦屏作品,篇篇有人,篇篇有物,篇篇有神,篇篇有人物形象的活動,有人物形象的靈魂,或者歸結為篇篇有“我”,元氣淋漓、神氣十足、氣韻生動,寫出來的是“有我之境”。
秦錦屏的散文作品,讀來總是讓你無法平心靜氣,無法與自己無關。這樣一種感染力、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在我的閱讀體驗中是少見的,也當是她的看家本領。在這種移情、共鳴、共情效果的背后,正是她的作品所彰顯的強大的內在主體精神的力度和烈度,神采之后的文氣的一氣呵成一氣周流,文氣之后的辭采華美音韻鏗鏘珠落玉盤,語言修辭音節錯落的協奏之妙交響之美。
風 格
秦錦屏散文作品的風格是絢爛熱烈、繁麗豐碩、制局精嚴,甚至喧嘩熱鬧,與安靜、冒犯、沖淡等美學范式都迥乎不同。即使是題材私密化、個體化的作品,也能寫出紅杏枝頭春意鬧的鬧勁、瘋勁。
總體來說,秦錦屏的文學旨趣絕非不痛不癢,而是有濃烈情感的融注和表現。從這個意義上講,是一種浪漫主義的寫作風格。風格即風范格局、品味格調,文如其人,風格即人。作為一種浪漫主義的風格,作家就如同自帶核反應堆,精力旺盛,情感飽滿,生命力蓬勃,秦錦屏以文字建構起精神內在宇宙的形式和秩序。
當然我們也明白,這種有鮮明個人風格的寫作,并非風格主義寫作。作品其實篇篇寫法不同,所同者惟飽滿元氣,火辣情感,催淚代入,篇篇感人。
典范性
作者是少見的鮮有語言字句毛病的作者,是典范的漢語寫作。比如,一篇寫好人好事的報告文學《音符》,以七個音符來結構,體現了一種象征化處理的匠心,平常文章也能寫出大格局。
其他,《麥兒黃,是端陽》最有童趣;《沒有落葉的城市》寫出父之于女的深恩,令人悲喜交集;《那天大雪紛紛下》中貓媽媽的愛子護子之情寫得驚心動魄,最后的結局令人肝腸寸斷。這三篇文章當都是典范的兒童文學、當代兒童文學的典范。《閱讀紅樹林》巧用象征,將紅樹與具有紅樹精神的義工做了巧妙的轉喻,轉換之妙不漏痕跡而無縫對接;《羌繡》卒章顯志,全篇寫到了極致、感人到了極致,但最后一句強大的象征性無以復加。這樣的作品,也包括《音符》《城里的爸爸》《我要為你唱支歌》《那時正年少》等。
說到底,骨子里的秦錦屏,其實正是儒家精神的傳承者,文以載道,文質彬彬,即使熱烈的情感,也總能回到“哀而不傷”,理性總能或努力控制住情感的漫溢。
精確與形象
所謂精確,不僅僅指遣詞造句怎樣準確,而是有更系統性的要求。卡爾維諾在《新千年文學備忘錄》中,就將他心目中的“精確”歸結為三點:一、作品的構思非常明確;二、視覺形象清晰,令人難忘;三、語言盡可能精確,詞語要準確,要充分表達各種思想和想象的細微差別。“精確”和“形象”,其實正是秦錦屏散文在敘述方面兩個最突出的特點。
《萬木生芽》中的文字極為準確,干凈利落,筆筆到位,有強烈現場感。其實,這就說到了作者語言文字的賦型能力。她有賦予語言文字形式、秩序、生命的特殊本領,這種能力就是塑造形象的能力,以人物為中心的能力,把人寫活的能力。人活了,人的環境也就動起來了,而不是相反。她能把人物放在環境中,環境成就人,人在環境中如魚得水,從而形成一個場域、一個世界、一個宇宙,栩栩如生,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活生生在我們面前發生。
我們在《萬木生芽》中,看到的正是意象和意象之上的形象,以描寫而不是任何理論議論建構的形象、推動的敘事。這形象可以是人,也可以不是人,應了作者書名“萬木”的初衷。
邊界與越界
集子中寫見聞記感受的部分文章,可稱為散文正宗;而有小說化、詩化、戲劇化敘事的部分,則有一定擴展散文邊界的嘗試。這些部分亦真亦幻、亦實亦虛,有適當虛構的融入,寫出來別具引力和精彩,顯示了作者文體方面的自覺探索。
《萬木生芽》中,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帶來最強烈沖擊的,恰恰是幾篇回憶自己父親、姥姥、奶奶,以及另外幾篇寫人的文章。這些作品都以塑造人物形象、人物性格見長,都通過動作、表情、對話,通過具有戲劇性包括傳奇性的情節,通過通篇的描寫而非夾雜議論的敘述手段,塑造出符合“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的“這一個”——父親是“這一個”,姥姥是“這一個”,這兩個人物形象是如此奇特、如此迷人、如此不可復制,在中國文學人物畫廊中,找不出來與他們相似的第二人。
這樣的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并能引人矚目、過目難忘,小說技法的借用是厥功至偉的。人物的出場方式、欲揚先抑抖包袱設埋伏的故事結構、大量的人物對白、正敘預敘倒敘插敘等各種敘述手段、情節的反轉結局和意外人物的復雜性等等,如此種種,都使得秦錦屏的大量憶舊題材類作品充滿極強的故事性和小說的匠心,成就了其在散文(或者說非虛構寫作、新散文)體裁創作上的獨特性。秦錦屏不愧是當代文壇散文寫作的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