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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述卓 | 傾聽新南方的潮聲
更新時間:2023-01-10 作者:蔣述卓來源:廣州文藝
從《南方文壇》到《廣州文藝》,“新南方寫作”的討論已歷時兩年余,各種意見的表達中有贊有彈,表露出開放的視野和闊大的胸懷。作為一種文學概念的命名究竟有什么意義?是不是概念先行而實踐尚未跟上而最后是“風過耳”?有的學者指出其理論的建構與寫作實踐無法緊密銜接,沒有一批強勢作家的出現和過硬作品的支撐,“新南方寫作”面孔尚模糊,經典人物形象尚不鮮明,這也是符合當前討論的實際狀況的。然而,作為一種新的文學概念的提出,它并非“無中生有”。它有作家作品創作所形成的趨勢,已經表露出一種來自“南方以南”的潮聲。楊慶祥在《新南方寫作:主體、版圖與漢語書寫的主權》中就大致提出了它的四個特性:地理性、海洋性、臨界性、經典性。雖然不是不刊之論,但卻引來大家的高度關注。張燕玲以散文的筆法談到“新南方寫作”的“南方以南”及其他的面向海洋和野氣橫生的展望,帶來了南方潮聲的騷動。正如曾攀提到的,新南方成了想象當代中國的一種方式,“新南方寫作”的確是一種孕育新意的理論雛形,其精神內核是什么?是革新。
之所以提“新南方”,從地域上看是要區別于“舊南方”。“舊南方”指傳統地理概念上的包括江南以及湖北以南的南中國大陸,而“新南方”則提出是“南方以南”,即閩、粵、港、澳、瓊、桂、黔、滇以及再向南的東南亞。這個地理劃分有點兒夸張,尤其是外伸到東南亞,似乎不太合情理,但從華文寫作及其情態、氣質來說,也有其邏輯的基礎。其實,“新南方寫作”的倡導者們更多的是要挖掘南方以南寫作的獨特性和新的氣質,他們向往的是“新南方寫作”能出現像美國南部的文學或者是南美文學那樣的蔥蔥郁郁的氣象。王德威就比較欣賞東南亞文學的雨林意象,“新南方寫作”在這一點上會對他的胃口。在我看來,我倒看重的是粵港澳大灣區所帶來的新轉機及其引領作用,因為整個南中國將會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步伐的帶動下發生新變,除輻射到上述提到的地區外,甚至還要加上湘、鄂、川、渝,自然也會輻射到東南亞。粵港澳大灣區作為全球的第四個灣區,將是中國開放程度最高、經濟活力最強的區域之一,其目標是要創造國際一流灣區和世界級城市群,一個內地與港澳深度合作示范區、宜居宜業宜游的優質生活圈。灣區的文化建設就要有與大灣區整體目標相匹配,即打造一個文化創造力興盛活躍、文化產業體系完善、文化交流的國際化水平極高、文化消費動力充足的優質文化生活圈。文學作為文化建設的重要部分,自然也是最活躍、最有創造力、最有世界性的。正是在這一點上,南方以南的文學必須具備新的氣質、新的情調、新的趣味。
首先應該是“新南方寫作”觀察視角的變化,并由此帶動文學敘事空間的革新與拓展。陳培浩說,過去“嶺南”的地理視角是陸地的,是以山為界作為觀察點的;而“灣區”的地理視角是面向海洋的,是以“灣”為觀察點的,這確有些意思。得益于轟轟烈烈的改革從南方開始而輻射全國,現在的“南方以南”的改革更會在“一帶一路”的大格局中有所成就,粵港澳大灣區就提供了這樣的契機與平臺。“新南方寫作”的海洋性自然浮出水面,并漸成氣候,目前的作家作品足以證明這一點,像林森的《唯水年輕》、厚圃的《拖神》、林棹的《潮汐圖》、陳繼明的《平安批》等,濕漉漉的氣息撲面而來。在粵西也出現了如陽江、湛江的海洋詩會,出版了《大海的神諭——陽江海洋詩選》《找回大海的天賦——中國當代海洋詩選》等。海洋以及南方雨林就成為新的敘事空間。同時,廣東的生態文學也呈現出良好而積極的態勢,如東莞的“森林詩歌節”,深圳的“大鵬生態文學獎”,清遠的“生態詩歌群”,粵東的“次生林詩群”等,這也是一種文學觀看自然的新視角。還有“新都市文學”“新工人文學”“新工業文學”都將表現出一種新的敘事空間,并將出現一種新城市乃至現代工廠的新的人際關系和人的心理結構的表達。最近,順德作者魏強的長篇小說《大鳳來儀》就明顯出現新工業包括現代工廠的空間書寫,當然也寫出了工業化與農業化沖突之間所帶來的人際關系的明顯變化。深圳作家鄧一光與廣州作家張欣、鮑十的“新都市文學”著眼刻畫新都市環境下人的文化心理結構發生的細微改變及其所產生的效應。此外,科幻寫作在南方的青年作者那里明顯增多,而且呈現出將科幻與現實打通來組成新敘事視角的嘗試,王威廉、陳崇正等的中短篇小說就朝著這樣的方向在努力。南方科技大學的吳巖、劉洋的寫作將科技與人類想象力結合起來,并成立了世界架構研究團隊,深度參與多款3A級科幻游戲的制作,打通文學與科技結合的通道,也呈現出一種未來世界的文學觀察視角。這正是“新南方寫作”面向世界、面向未來氣質和特征的重要風向標。
其次是“新南方寫作風格”的革新與確立。“舊南方”的文學風格以中原為標準,退而求其次是以江南為標準;“新南方”的文學風格則以“南方以南”為自己的標準。南方意象、南方氣息、南方情調是構成“新南方寫作”風格的重要內容,而這些具體來自哪里,研究者們都有所探討,提供了有啟發性的意見。比如地方風物及其人情風俗的書寫,可以展示南方獨特的意象、氣息和情調。林白、東西、凡一平、朱山坡以及林那北、林森、厚圃、郭小東、吳君、蔡東、楊克、雷平陽、馮娜等的寫作,都有南方獨有的意象,充滿著南方蓬蓬勃勃的生命氣息,像南方的植物、食物、人物與地理環境(群山、河流、森林)都可以展示出獨有的意象、氣息和情調。再比如語言,尤其是南方方言的運用,是增加南方意象、氣質、情調的重要砝碼。這方面討論甚多,寫作的實踐也正在跟上。像林白的《北流》就在返回北流方言的尋根中找到了自己的敘事起點,那種以“李躍豆詞典”為穿插的敘事,讓南方方言順利地進入一種具有“南方以南”色彩的文學中,從而形成新的寫作風格。
總之,“新南方寫作”不是一個小圈子的文學,也不是拉山頭和立派別,而是倡導一種文學的革新,意在突破原來的“舊南方”的約束,尋找一種新的文學表達方式和文學風格。自然,這也是繼承原來南方經典作家如歐陽山的《三家巷》、陳殘云的《香飄四季》、陸地的《美麗的南方》的優秀傳統,立足于今日的以粵港澳大灣區為龍頭帶領的“南方以南”,面向世界,面向未來,創造出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的南方文學世界。
(刊發于《廣州文藝》202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