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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克勤 | “南漂”往事
更新時間:2023-02-07 作者:任克勤來源:廣東作家網
許多人都聽說過“北漂”,可能很少知道“南漂”。其實,有“北漂”,就有“南漂”。我則是千千萬萬個“南漂”中的一員。2022年11月,廣州市文聯、中國詩歌學會牽頭,廣州市作家協會等單位聯合開展《南漂詩篇》的征集。這是我第一回接觸“南漂”一詞。一段時間,“東西南北中,發財到廣東”“孔雀東南飛”,為人們耳熟能詳。廣東作為改革開放的發軔地,四十多年來,無數來自天南地北的奮斗者選擇廣東、扎根廣東。眾多“南漂”共同創造了廣東今天的繁榮,也成為廣州等城市包容、務實、開放特質的見證者和堅實的奠基者。
那是改革開放之初,1992年時值年底,我懷著投身南方公安教育事業的深厚情懷,從江西“南漂”到了廣東。如今30年過去了,往事歷歷在目。“南漂”初期的一個個片斷,宛如一個個精彩鏡頭,令人難忘。
大榕樹與簕杜鵑
一個城市總有它特色的景觀。我到廣州的當天,一下了火車,跨越珠江兩岸,首先見到的就是濱江路一排一排的大榕樹,“第一印象”十分深刻。南方榕樹以“獨木成林”而聞名。榕樹樹根盤纏,枝繁葉茂、樹干粗大連接大地。后來,我經常在早晨去江邊鍛煉身體,也經常在榕樹下漫步,總是看見那些高大、茂密的榕樹。珠江邊的大榕樹洋溢著四季浪漫從不凋謝的春意。在大榕樹下,“南漂”人用熱血與汗水,意志與智慧,孕育出美麗動人的新詩篇。我曾以一首小詩,吟頌珠江兩岸的大榕樹。
萬枝獨干郁蔥蘢,闊葉稠須延水中。
蔽雨遮陽蔭若傘,納涼得爽敞開胸。
舒肢挺立成堤衛,展韌昂揚擋颶風。
電閃雷鳴無所懼,滄桑歷盡更姿雄。
再過一段時間,我發現廣州大街小巷、江邊河岸,到處開著一種紅色的三角形花——也叫三角梅,花像杜鵑云一樣火紅,嬌艷美麗,可媲美杜鵑花,于是客家人稱之為“簕杜鵑”。簕杜鵑為深圳、珠海等市花,果然不負“市花”之名,常年扮靚整座城市。“花是一座城,城是一朵花”,熱烈奔放、鮮艷奪目、五彩繽紛,讓人為之驚艷,無不勾勒出一幅“花園城市”的立體畫卷。簕杜鵑充滿南國風情,給人以熱情、奔放的感覺,象征那個火熱與充滿希望的年代。
廣州又名羊城,也是花城。一年四季,繁花似錦。談及花,必然要提廣州花市。廣州過年,花城看花。廣州人對花情有獨鐘,每逢春節,便能看見全城大街小巷、每家每戶都擺滿了鮮花、盆桔;各大公園舉辦迎春花展;特別是臘月二十八到除夕,各區都會舉辦不同主題的迎春花市,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花城看花”成為“食在廣州”的又一個品牌。廣州乃名符其實的“四季有花、四季常綠”的花城。在“南漂”30多年中,我從“花城”當中感受到了南方人的熱情和包容,同時也目睹了改革開放前沿、新時代大都市的建設的成就、美麗與壯觀。“南漂”之初,90年代初期的每年春節,我們全家老少都要去觀花市、行花街、買花。近三年疫情影響到花市的景象,今年在做好防護的同時,人們心情好了許多,花卉更加盛開。我也吟小詩感慨:
兔年花市又重開,熙熙攘攘觀卉海。
梅香桂艷呈祥瑞,民康國泰紫氣來。
羊城新刑警
我這個“南漂”,一個一直從事公安教育的教師,需要盡快了解當地的公安工作實際。1993年新春過后,我便到海珠區公安局刑警大隊參加業務實踐,成了羊城一名新刑警。每天清晨七點,我迎著南國的春風,披著霞光,騎著一輛舊自行車,沿著珠江畔的濱江大道,準時出現在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辦公室,開始緊張忙碌“跟班”。刑警的職責重大,必須做到聞令而動,接到警情就要立即出發。無白天無黑夜,午餐變晚餐,晚餐變夜宵,轆轆饑腸,那都是便飯家常。查盜竊,追命案,反“入屋”反“雙搶”,忙忙碌碌。我記得有一次參與“洪德路命案”偵察,我和技術員一起拍照繪圖做筆錄,覺得非常有成就感。當然在醫院法醫觀察解剖尸體,檢驗被害人死因的時候,我也還是有點心理不適。還有一次,我們著便裝,跟著“光頭探長”巧跟蹤密守候,從草芳圍,一直到東曉南,伏擊擒拿“打荷包”搶劫的疑犯“小佬扁”,也是驚心動魄。難忘的還有,參加專案組深夜審訊雇兇殺人的“姐妹花”。春來冬去,暑去寒往,虛心勤學奮練,搜集經典案例,整理業務文檔,日光燈下編寫教章。沐雨櫛風,戰友情深,“南漂”的“羊城新刑警”那段經歷永難忘……? ? ? ??
教學相長
從刑警隊鍛煉返回學校上班不久,領導安排我講公安業務課。先是成人公安班,后來是公安局長培訓班,還有大量基層警察培訓的課。第一次是去順德縣公安機關的基層新民警講課。有意思的是,我上課是講普通話的,而且也算是標準,可有些學員聽不懂。他們說,“任老師,你能不能講白話喲?”他們要我說廣東話。哪里知道我這個“南漂”的公安老師為此犯難了。從此,我開始學“講白話”。慢慢地,“識聽,唔識講”。樂從派出所的小顏,每天來上課都是背著一個印有“紅軍不怕遠征難”字樣的挎包,給我印象很深刻。一次下課后,正好容奇鎮發生一起兇殺案件,我便同學員一起到現場,參加初期的現場分析。
“吃在廣州,廚在鳳城”。有時是連續多天的課。要住在那個培訓點。當下午下課之后,學員往往2 人一組、3 人一伙,紛紛跨上摩托車返家,但是有不少的學員,如小顏、小余等人總是熱情地拉上我去鎮上小餐廳、大排檔,常常是十多人一起,非常開心愉快交流。
那時全省的基層的民警很多是由其他行業“半路出家”來當警察的,專業知識不夠系統,急需培訓。我的公安大學老同學在佛山公安干校工作,請我和其它兩位“南漂”的公安專業老師在雙休日去上課。對象主要有基層所隊長,有新警,還有學歷提升班。我記得,廣東省警校畢業校友、佛山市公安局偵查員黃如航,1995年在“警匪槍戰”中光榮犧牲的,后被授予“全國公安戰線一級英雄模范”,他當時也在新警班培訓。這些學員都非常單純,求知愿望非常強,也非常尊重我們“南漂”而來的“北方人”。小潘、小范、小杜等年輕民警每次下課都會圍繞我,請教、交流,有時還探討特殊案例。小潘帶著濃濃的本地口音。大家都叫他“肥崽”。一次我提問他:“你能不能說普通話?”他說,“老師,我這個就是普通話喲”。那些交流探討的案件,如,大瀝煙酒市場發生的“八月流火警匪槍戰”“大耳隆綁票香港鄺姓富商案”等。這些都是我在基層講課過程中積累的,后來都成為我編寫案例教材的精彩素材。現在回想起來,我與那些基層民警一起討論,教學相長。他們有的早就是派出所長、大隊長、支隊長、分局長了,有的至今都有來往。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這是英國詩人西格里夫·薩松曾寫過的不朽警句,余光中先生將他翻譯成“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就是說,人應當有猛虎和薔薇的兩面,若缺少了薔薇就難免變得莽,若缺少了猛虎就難免變得懦弱。從事公安教育,當一手執筆,一手持槍,牢記使命,為黨育人,為國育才,做個好警察,當個好老師,是我始終不渝的信念。
“炒更”記?
勤勞有飯吃。廣州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地方。只要你勤奮,只要你肯動腦筋,都能有生存之道。所以,有的人通過努力,事業很成功,很有成就,成為“南漂”中的佼佼者。當時的廣東經濟并不發達,教師的收入并不高。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為了養家糊口,在一位朋友的影響下,我便去尋找“炒更”的事做。像我這種當老師的,“炒更”只有講課。經過到處打聽,廣州有一些培訓機構都是要請兼課老師的。那時,也有極個別人帶有歧視眼光看待“南漂”,將廣東以外的都定位為“北方人”,“南漂”都是“撈崽”。當然,要他人認可,自己實力很重要。
我是學法學的,在那些開設的課目當中,基本上是計算機、金融、商業、寫作等。很少有合適我的專業。好在我一直喜歡心理學,有一定的心理學基礎,便選擇講《商業心理學》《市場營銷》2 門課。經過試講,我還是被一所“某光”專修學院培訓機構認可。有時是晚上、有時是星期天,騎自行車半小時到達。我為了能掙這份小收入,做到認真備課,編寫講稿。沒有電腦,只能用筆在紙張上一頁頁地寫。課堂上深入淺出,表達通俗,打比方,舉例子,結果“南漂”老師講課很受歡迎。一般是下了班吃完晚飯,我便趕往上課地方,從七點鐘上到九點鐘。中途休息一下,作為三節課。當時1節課的講課費僅僅是16元。去時華燈初上,下課回家已是夜色闌珊,但是依然萬家燈火,依然車水馬龍。?
日久他鄉即故鄉
我“南漂”至今,整整30年過去了。“南漂”往事,“南漂”故事,歷歷在目,這里只是擷取三五片斷,要講述的其實還有很多很多。我曾有過“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的困頓;也有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失落;有過“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無奈;更有“雨打芭蕉閑聽雨,道是有愁又無愁”的惆悵;曾經歷“一山放過一山攔,關關難過關關過”的窘迫。佛說:“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你生命該出現的人,絕非偶然,他一定會教會你一些什么”。一路充滿坎坷、滿目荊棘,同時也有希望理想與榮光。南粵大地,是年輕人成長的沃土,我的青春熱血奉獻給了改革開放的前沿。
冬去春來。一簇簇,一從叢鮮艷奪目的簕杜鵑正在盛開。清晨,我來到濱江大道漫步。“一枝一葉總關情”“一方水土一方人”。“南漂”往事刻下一片片歷史印記。“年深外境猶吾景,日久他鄉即故鄉。”現在,我這個 “南漂”終于成了“新客家”人,成了名副其實的廣東人。
任克勤(筆名天道酬勤)。從事教育工作。業余愛好文學。有文學作品發于《牡丹》《詩詞報》《秋光》《南方都市報》《中國詩歌網》《金土地》等。有詩詞選集《詩韻人生》、散文集《雁南飛》《冬去春來》等。偶獲文學獎。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廣東省作協公安分會會員,廣東嶺南詩社會員,廣州市海珠區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