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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 | 《水神的孩子》:以童眸鑒照人世間
更新時間:2025-07-04 作者:?陳曦來源:《 中華讀書報 》
以一部小說完成立足與追溯,以幾代“異能”的孩子詮釋艱難的“對鏡”與“對境”的艱難,《水神的孩子》猶如滄海遺音,又如黃鐘大呂,以童眸凝視現實,透過傳說追探文明的淵源,接洽起一種獨屬于華夏的血脈傳承。文字如流水,讀之如觀瀾。
小說以幾代“水神的孩子”為敘述對象,這些孩子無一不是“異能者”,或是絕妙的歌聲,或是對翻譯的通曉,甚或是“心想事成”的能力,但他們的共性都是對水的掌控,是為“司水”。
水對于這些孩子,是一面鏡。他們經由水照見自己的內心,無論是夢想還是局限。小說的“第一主人公”紀雨通過水看到了自己的怯懦,也看到了勇氣的可能;媽媽汀蘭通過水看到了自己歌唱的夢想,也看清了失控的可怕;水婆婆通過水看到了掌控的威力,也看清了對淚水的無能為力……當然,還有更加遙遠的四鯉、金譯長,他們有著更加接近神的能力,他們通過水看到了自己的愛與恨。
與此同時,小說里的水之鏡也經由童眸,鑒照出了復雜的人事與人世的復雜。如何處理好個人與群體的關系,面對現代性的“涌來”又將如何維系與傳統的牽系,與家園的緊密關聯,如何在難以溝通的困境中,找尋到“轉譯”之法,面對強大的威壓將以怎樣的智慧奪取先機。猶如斷章的故事各自敘述又完成著淵源的回溯,不變的除卻水這一意象,還有那清澈的童眸。經由童眸的觀看,水中折射出的“世相”有了另一種樣貌,我們看到了時代變遷與現實生活中那些繁復與艱辛,看到了人對于自然與災難的無能為力,也看到了人的堅定,決絕與勇敢的奉獻,這些鏡像在兒童視角的顯影下有了超越故事本身的豐富指涉。
然而我們也讀到了這些孩子。他們是“司水”,也是孤獨的對鏡者,他們看到了成人難以看到的精神之象,看到了那些被遮蔽的現實,他們的痛苦與幸福,都在于“看見”,也都在于看見后的行動。是的,這些被“賦能”的孩子,在小說里充滿了寶貴的主體性,讓人疼惜也讓人感動。
掌控水的能力需要被“喚醒”,這是故事開篇就被告知的“事實”。喚醒能力與交換能力,構成了成人視角下對兒童異能的“賦予”。在這個意義上,“水神的孩子”是被話語構筑的存在,而他們對于水事實上的掌控則是帶有超現實主義的書寫。外公對紀雨的“喚醒”讓她明白了水之力的三個層次,從聽懂水的聲音到知曉可柔可剛的力量再到水的第三個層次“犧牲”,這是外婆與母親傳遞給外公的理解,但當紀雨對戴碧表明自己的態度時,水之力第三層的意蘊才轟然洞現,紀雨名之為“共融”。此時,讀者看到了兒童強大的主體性,那是對成人世界的補足,更是對人性的喚醒。這群孤獨的對鏡者,終是以“水之力”找尋到了自己,或許也找到了所有人對于艱難時刻的破局之法。
當孤獨的“對鏡者”開始詮釋這個世界,那么他們的講述便猶如江水浩浩湯湯。小說家經由孩子點明“共融”這個關鍵詞之后,小說的敘述層次便由此打開。一場時光的逆流帶領讀者經“歌者”汀蘭的指引認識了“歌木”,經“水婆婆”的回憶認識了那棵負載著傳說的“龍樹”,經由金譯長的表情領略了“金面具”,在四鯉和宇文叔的生死交接中看清了“玄珠”,在奇相的決絕一吐中,玄珠化龍。這是傳說的開始,也是故事的回環,我們看到了一個個英勇善良、聰慧果敢的孩子,他們以水的智慧,水的容讓,水的潔凈把傳說寫就。
在“歌木”的漂流與見證下,汀蘭完成了個人與群體的共融;在“龍木取心”的過程中,水婆婆明悟了群體與社會,家園與時代的共融;金譯長和四鯉在金面具的幫助下,用悲慟和寬容以生命接續之力促進著民族與民族,國家與國家的共融;而那顆“玄珠”則以更加璀璨的光華,在無數代“水神的孩子”手中,教會人們與自然共融,與歷史共融,與命運共融。
與一般的兒童小說不同,我們并沒有在《水神的孩子》中看到兒童“啟蒙”成人以“保衛”自己的家園,相反的,我們看到了汀蘭的家鄉迎來了建設,與現代化完成了接洽;看到了四鯉失去了家卻與其母親一樣打通了一條更寬廣的民族交流之路;看到了大水終是席卷了奇相的村莊,可她幻化出的兩條龍卻在與共工所代指的自然之威的“平局”下促成了新生。當我們凝視這些“反常規”的敘事背后,會真正洞曉作家的高妙之處,那是一種更為深邃的呼告,是關于“共融”主題的步步深挖——容納與葆有,是鄉村振興之道;交流促和平,是民族興盛之由;尊重構和諧,是人類命運共同的指向。小說家以兒童文學之“小道”,闡述著人類社會,人類文明之“大道”。
孩童,便是人類最初的樣貌,神的孩子,指代著的是我們人類的先祖,這是一個唯有保存著文明火種不斷絕的民族才能明白的隱喻。水是生命之原初,亦是文明之初態,這早已明證于《山海經》《黃帝內經》諸經典。所以選取水作為書寫對象,是作家的有意為之。而對水的“掌控”,則更高明地體現著作家的哲學思辨,既有對自然的態度,又有對物質的思考,作家以小說強調著先賢“物物而不物于物”的智慧之后,那種對平衡和和諧的覺受。這部小說也因此而具有了強大的哲思意味。
或許,我們應該回到故事最清晰的脈絡上。如果說小說是一次對時間的有意涉渡,那么這個漫溯的過程就是意在完成文化淵源與精神的接洽。在閱讀中,我們慢慢于虛實相生中折疊了時間,時間的折疊便完成了一種“疊影顯象”,那些起伏波瀾的情節之潮褪去之后,分散于每個故事單元的“核”便凸顯而出,猶如那顆“玄珠”。孕育水、掌控水的玄珠,歸根結底是人心底的善,上善若水;是付諸于行的仁義,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故事所書寫的是對善心和仁義之道的守持,溯流而上明確了守持的意義,之后的順流而下,便是接續。